张育林:高性能计算机的发展速度是非常快的。但是,衡量计算机是否先进的指标不光是速度,还包含能耗、互联通信、稳定性、可靠性等。
记者:与国际上其它千万亿次计算机相比,“天河一号”采用了什么新技术?
张育林:最突出的例子是把Cpu和Gpu结合的技术。Gpu是用来读取图形和视频的,能不能用来计算?有人认为理论上可以,但实际上做出来的东西不行,通常只能发挥出Gpu20%的计算水平。但我们这次把Gpu的效率提高到了70%,连生产Gpu的国外厂家都很受鼓舞,要求与我们联合开展研究。我们走了一条世界上全新的技术路子,把理论上成立但实际上走不通的路子走通了。
记者:从“银河一号”到“天河一号”,创新一直是我们技术进步的动力。
张育林:对。自主创新能力提升的关键,在于掌握一批核心技术,这也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。同时,自主创新要求我们保持开放的心态。“银河一号”起步时,我们的自主创新探索是国外封锁的环境下开始的。但,改革开放30年以来的实践证明,没有开放就没有今天中国的科技发展。自主创新与国家产业升级一样,离不开国家社会经济发展的大背景。
记者:将来投入使用的“天河一号”,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吗?
张育林:现在你看到的是千万亿次超级计算机的基本型。将来,机器可以根据用户需要进行增减,相当于你买汽车,可以选择豪华配置或基本配置。
“超级计算机服务于大系统、大工程、大科学”
记者:超级计算机为什么被称为一个国家的基础设施?
张育林:超级计算机代表了当代信息技术的最高水平,也是一个国家科技实力的重要标志,是服务于大系统、大工程、大科学的一个必不可少的工具。比如我们的“银河一号”,就在石油勘探、气象预报、航天器设计上起到了支撑作用。你想想,设计火箭总不能在笔记本电脑上进行吧?中国动漫水平差,一个原因就是没有与超级计算机结合。
记者:所以,发展超级计算机是基于国家的整体需求。
张育林:国防科技大学能够一直站在科技前沿,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始终立足国家需求、瞄准国家目标。在当时那个时期,银河系列计算机代表了国家的科技实力和综合国力。这一次,天河计算机同样是作为创新型国家建设的一项重要内容进行开发的,投入使用后要支撑国家信息网格。
记者:就单个产业而言,像您提到的中国动漫产业,有需求,也有平台,为什么没有利用超级计算机呢?
张育林:这和产业发展阶段有关。我国的很多产业还没到达到与最新技术结合的水平。金融危机爆发以来,各地政府推动产业升级,我想,各行业对高性能计算机的需求会迎来一个高峰。
记者:技术创新的最大驱动力是来自应用吗?
张育林:应用提供需求,但基础学科的发展才是最根本的驱动力。核心关键技术往往属于基础学科,需要长期的技术和人才积累,难以在一朝一夕完成跨越。目前受我国经济发展水平限制,基础学科的投入仍然不够,同时社会上存在浮躁情绪,愿意卖高尔夫球杆但不愿意做球杆上的碳纤维,愿意卖电脑但不愿意做cpu。所以,我们在做大系统的同时,要站在科技最前沿加强基础科学。
今年,国防科技大学成立了化学与生物系,要求本科生全部要学生物,同时把生命科学、认知科学、信息科学、纳米科学等进一步交叉。只有在基础学科上突破,才能掌握关键技术,也才能自主创新。目前的基础研究可能看不到具体用处,但未来必有巨大价值。
“技术本身没有军用和民用之分”
记者:我们注意到,“天河一号”的技术攻关仅用了两年,全面工程研制也只有几个月。您认为工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成功的原因是什么?
张育林:一个重要原因在于,我们走了一条军民结合的发展道路。这个项目是我们与天津滨海新区合作完成的。国家的需求和经济发展支撑,给我们的关键技术提供了转化为现实成果的机遇。可以说,我们的科技创新在民用中找到了更广阔的空间。
实际上不光是计算机领域。国防科大拥有完全掌握自主知识产权的磁悬浮技术,也许中国人很快就会用这项技术到全世界建磁悬浮列车。我们还跟一汽合作开发了汽车自动驾驶系统。实验中,改装的一辆红旗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完全融入交通,可以超车可以变道,最高时速达到170公里。德国奔驰公司非常关注我们的这项技术。
这些技术不仅能够满足民用需求,更重要的是,在项目实施过程中,会催生一大批关键技术。
记者:军用技术的民用化是否已经成为一种趋势?
张育林:技术本身没有军用和民用之分,我们的科技创新都是以强军兴国为目标的。只有自觉融入国家的创新体系,才能既促进军队信息化建设的水平,又对国家经济建设做出贡献。
记者:大学在技术成果的产业化中应扮演什么角色?
张育林:产业化是需要培育市场的,涉及到的不仅是技术,还有经济、文化上的特性。我不主张学校搞产业化,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突破关键技术,主要角色是提供技术支撑。